徐玲,“辽宁号”航母的女舵手

来源:环球人物

徐玲,“辽宁号”航母的女舵手

徐玲,1988年生于江苏盱眙,2005年入伍,曾参加新中国成立60周年阅兵式,中国海军首批舰艇女兵,2010年驾驶“和平方舟”号医院船赴亚丁湾及亚非5国执行“和谐使命—2010医疗服务”任务,同年成为中国首艘航空母舰辽宁舰的女舵手,于2013年退役。

徐玲的小腿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疤痕,这些是她的“航母印”。 她在海军部队当兵时,曾是辽宁舰的女舵手。舰上有3000多个舱室,每个舱室过道上都有一个高25厘米左右的门槛,徐玲出紧急任务来回跑动,经常磕到门槛上,一急就磕出血,留下了疤痕。

辽宁舰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辽宁号航空母舰,是中国首艘服役的航空母舰,起初由乌克兰建造而成,后在中国辽宁省进行改造,得名辽宁舰。

2019年8月,央视《老兵,你好》节目播出对徐玲的采访,人民日报等纷纷报道她的事迹,徐玲进入大众视野,还成了家乡的小名人。如今,距离她掌舵航母的那年已过七载,退役后的她回到家乡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,在地方海事处当一名普通的办事员。这里紧靠淮河,2020年1月6日这天下起了大暴雨,河面升起浓浓的雾气,徐玲领着记者来到一条靠岸的趸(音同盹)船上。甲板湿漉漉的,我们两人踮着脚,小心翼翼地跳上执法艇。徐玲站在甲板上,指了指远方:“淮河有小舟、小艇,我把它们当军舰,也是对海的一种依恋吧。”

熟记3000多个舱室的位置

辽宁舰重达6万吨,以前掌舵的均是男兵。近些年,我国海军实力不断增强,“舰艇出海就跟下饺子一样”,于2009年末有了舰艇女兵,徐玲就是其中之一。一次出海护航,徐玲和其他女水兵上船,首长让她们选择想负责的项目,有人选通信、有人选雷达、有人选报务。徐玲走进船舱,第一眼就看到了深棕色的操舵盘:“首长,我可不可以开船?”首长笑笑说:“可能不行,历史上还没有女的开船。”“可我想做这个(第一个)开船的,行不行?”首长同意让徐玲试试,她便开始了航母舵手的训练和考核。

第一项就是找舱室。辽宁舰有十几层,每层只有一两个出口,分布于各层的上百个舱室,舵手必须对出口的位置烂熟于心。考官从3000多个舱室中选出5个,在房间里放东西,让徐玲在半小时内找出来。“舱室长得都差不多,我方向感很差,一开始真是摸不着头脑。”徐玲就用土办法,多跑站位,每天执勤结束就上楼看舱室,几个月下来,记下了3000多个舱室的位置和每层的出口。除此之外,徐玲还学习损管:当航母触礁,船身破损时,在第一时间补洞、补漏。半年后,徐玲完成舵手考核,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航空母舰女舵手。

当时,她走进操作室,旁边都是男同事,“以前没有女兵开航母,在船上做事干活,遇到女孩子也会避让,大家还不太习惯我的出现”。徐玲回忆,同事看着她问:“你来开船?”徐玲笑笑:“是啊,来学习。”就坐上驾驶座琢磨起操舵盘。

如果是汽车,往一边打方向盘,就会移过去,但在水上,船只惯性很大,就算往回打,它还是往原来的方向转。“所以开航母,最难的就是控制方向,船这么大,好几千条人命在我手上,方向绝对不能偏离一丝一毫。”

在辽宁舰上,徐玲见证了航母的每一次试验试航和舰载机的第一次着舰。一次导弹试发时,刚好是她掌舵。当时导弹轰鸣,一颗颗发出去,每发一次,徐玲的脚板就颤抖数秒,“有种万箭齐发的感觉,脚底麻酥酥的,仿佛穿越到战争年代”。

航母官兵中不少人有个职业病:紫外线过敏。白天,战机在航母甲板上起飞,因此不允许船员上甲板,“官兵都待在‘船肚子’里,到了傍晚才可以上(甲板),那时太阳已经落下,所以出海的日子,几乎接触不到阳光。”一旦突然见到日光,徐玲的皮肤受不了紫外线,很快就起了许多红色小斑点。

徐玲熟练掌舵辽宁舰后,海军部队认可了女兵在船上生活工作的能力。这使得近年来航母逐渐出现了女舵手,如今辽宁舰的女舵手来自新疆,是名哈萨克族姑娘,和当年的徐玲一样,也是24岁。

绑在铁轮里抗眩晕,“旱鸭子”成女水兵

2009年10月1日,徐玲在烈日下走过了长安街。她作为三军女兵参与了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阅兵式,接受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、国家主席、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的检阅。此前,还是海军通信兵的徐玲进入阅兵村,与300多名女战友进行长达一年的阅兵训练。那时,地表温度高达四五十摄氏度,徐玲的脸上有蚊虫叮咬,也不能动。晚上训练结束,她打电话给母亲:“妈妈,我快撑不下去了。”母亲说:“累了可以休息,皮破了可以再长,但为国争光的机会不多。”然后就挂了电话。后来徐玲才知道,母亲挂了电话后哭了好久。

海军通信兵是徐玲入伍后的第一份工作,每天打几十个电话,与在各个海岛的官兵通话,检验电话的信号是否正常,保证海军通信顺畅,“那个工作很简单,就是打电话”。那时,她常想象大海,“好蓝、好广阔,我想如果没出过海,海军就白当了”。2009年大阅兵结束后不久,海军选调女舰员,徐玲立刻报名,因身体条件等优异成功入选,成为中国海军首批舰艇女兵。

徐玲,“辽宁号”航母的女舵手

2009年,徐玲和战友参加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阅兵式。

如愿以偿出海的徐玲,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可怕。徐玲入伍前在南京体育大学读自行车专业,每天至少骑100公里,擅长骑行越野,得过全国第八名,却从没碰过水。她当了女舰员,得先学游泳。班长把绳子系在她腰上,推她下水。徐玲不会游泳,在水里挣扎,大口喝水,喝饱了,班长把她拉上来。“我把水吐了,班长又把我推下去。人有求生的本能,几个来回就会(游泳)了。”

可怕的还有晕吐。徐玲上了船,晕得很厉害,便开始进行抗眩晕训练。她站进一个大铁轮里,手脚均绑在轮子边上,班长转动轮轴,让铁轮转起来,“就像马戏团的表演”。第一次转了两圈,徐玲感到天旋地转,从轮子上下来,双腿跪地,“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了”,然后增加圈数,10圈、20圈……最后能连续转10分钟。

等到上了船,徐玲发现,抗眩晕训练和实战是两码事。在铁轮里是一个方向地转,出海后是上下左右360度地晃,“我的心猛地上去,再下来,像坐过山车”。她吃米饭,被船晃几下就吐出来,但必须吃饭,才有力气,就再往嘴巴里塞。晚上睡觉,船身遇到海浪撞击,熟睡的她常被海浪“踢”下床,身体狠狠撞上对面床的栏杆。

2010年,徐玲首次掌舵,驾驶“和平方舟”号医院船赴亚丁湾。驶入亚丁湾之前,船遇到了海口,海浪特别急,整艘船剧烈震荡。徐玲忍不住晕吐,便在耳朵上挂了个塑料袋,边吐边开,但双手紧握操舵盘,即便青筋暴起,也不曾松手。这样开了一周,总算过了这个海口。

徐玲,“辽宁号”航母的女舵手

左图:徐玲驾驶辽宁舰。 右图:2010年,徐玲(中)与战友在“和平方舟”号医院船上。

轮船驶出海口的那一刹那,世界仿佛静止了。徐玲眼前是一片海平面和泛着光的海面,静悄悄的,像幅画。进入亚丁湾,海面上出现一团灰色,定睛一看,是海豚。深蓝色的大海包裹着灰色的海豚,徐玲看呆了。自那之后,她不再晕船了。

开“三甲医院船”,谈“海上恋爱”

“和平方舟”号是中国自行设计建造的首艘万吨级大型专业医院船,搭载的不少医疗设施达到三甲医院的水平。它2008年入列,已航行24万余海里,到访过43个国家和地区,为至少23万人提供了医疗服务,被称为“流动的海上三甲医院”。2019年底,中宣部授予它“时代楷模”称号。

徐玲开着医院船,每到一个国家待一周到半个月,让医疗队给当地人进行医疗救助,“白内障手术对中国医生来说并不难,但在非洲国家则是非常大的手术。那段时间,医生一天要做上百台手术”。

让徐玲印象深刻的一个国家是肯尼亚。她记得,在那里,周五下午就开始放假,路边全是芒果树,河里有许多海胆。肯尼亚的蚊虫很多,当地人特别喜欢徐玲和同事随身携带的清凉油和风油精,“我们还可以拿它们换当地的商品,作为货币使用”。服役期间,每当压力大或心情不好时,徐玲就上甲板,望望大海,“感觉再大的事,也不可能比海更大,心就平静下来了”。

大海还给她带来了一位爱人。2010年,徐玲结束“和平方舟”号的执勤任务,回国到舟山为医院船进行补给,结识了另一个部队的护航班长张标。张标曾4次去索马里护航,立过二等功。两人领着各自带的士兵上岸购买物品,一段时间后变得熟络,很聊得来,开始谈恋爱。但确定关系的第二天,徐玲就回到大连,之后被选中进入辽宁舰,张标则留在舟山。此后4年里,徐玲和张标联系,几乎只能通过电话。谁出海了,就用海上卫星电话打给对方,在陆地上的那人只能等,“手机不能没电,每次它响了,我就很激动,猜是不是他”。

谈“海上恋爱”其间,徐玲和张标只见过几次,其中一次,是徐玲生病。在辽宁舰服役期间,徐玲经常小腹痛疼,有次疼得在地上打滚,被紧急送往部队医院。医生告知,她因工作强度太大,导致输卵管积水、蒂扭转,供血不足,十分危急,必须切除一侧的输卵管,但生育机率只剩一半。徐玲无奈,做了手术。第二天,张标从舟山赶来,手里拎着一口高压锅进门,和徐玲聊了几句,就离开了。过了一会儿,张标拎着两只退了毛的老母鸡进门:“给你炖鸡汤。”那一刻,徐玲决定,非张标不嫁。徐玲退役后,与张标在淮河边举行了婚礼。

“家长里短”都关乎国家建设

2013年,徐玲从海军退役。一些军中姐妹退役后,有的做生意,有的到企业上班,基本没人做与大海相关的工作,“就怕触景生情,太伤感了”。但徐玲离不开大海,主动申请到盱眙的海事处当办事员。“这里虽然没有海,但有淮河,总能让我想起大海。”每天清晨,徐玲一到海事处,要先到淮河边,看看船、看看水,才进办公室。

徐玲,“辽宁号”航母的女舵手

退役后的徐玲在一次活动中为学生讲解海上安全知识。

徐玲的办公室有十几个大屏幕,便于她实时监测淮河流域上来往的船只是否超载;船舶碰撞,要跟同事们一起打捞船舶;船之间“打架”了,船长争吵谁先撞到谁,徐玲也要前去调解。最棘手的是与渔民打交道。有的渔民经常拉网,影响船舶正常通行,徐玲让他们撤网,但渔民不听,有时候一着急,会说脏话,甚至抄起家伙要打架。最后没办法,徐玲和同事就与渔民谈补偿条件,让他们撤掉渔网,保证淮河水域航道的安全。

“那阵子,我的脑袋常是蒙的。我就是不明白,这么清晰的问题,规定写在那里了,不能拉网,我使劲跟他讲,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?”以前在部队,徐玲的工作习惯是执行领导下达的指令,退役后到地方,困于事务细节,第一年,她差点得了抑郁症。

想不明白的时候,她就像曾经在部队那样,上甲板望望水面。“后来我想通了,站在渔民的角度想,他们以捕鱼为生,渔网就是饭碗,是生活中极其重要的经济来源。你把人家饭碗给砸了,他们肯定是要跟你理论、拼命的。”慢慢地,徐玲解开了心结,之后再遇到拉网的渔民,就耐心和他们讲,直到对方明白规定。后来,有的人不小心拉网了,还会主动过来接受惩罚。

“以前是雷厉风行,现在要柔声细语,”徐玲告诉记者,“开航母时,就是执行命令,部队不允许任何违抗。但到了地方,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思考,找到最合适的表达方法,让对方能接受执法者的惩罚和建议。”

水域之于徐玲,并不只是自然现象。退役已有7年,徐玲每天都会留意海军船舰的新闻。当记者提到“和平方舟”号,她就兴奋地说:“它一个月前刚获得‘时代楷模’称号,是和平使者。”令徐玲欣慰的是,中国海军从浅蓝到深蓝,如今已走向了全世界。“当兵时了解到中国海域的历史,知道中国的海上权益一度遭到侵害。我们发展壮大,争取了属于自己的权益。浅蓝就是内陆海,深蓝是外海,比如印度洋、大西洋,现在,我们的舰艇走向了全世界,而大海承载着民族、国家的历史,因而对我有更深厚的意义。”

也因对水域的理解,如今天天与淮河为伴的徐玲,对地方工作有了新体会,“看似处理小流域的日常琐事,好像‘家长里短’,但事无大小,都是国家建设的点滴”。

农历新年快到了,徐玲有个新愿望:“如果日后有机会,我想二次入伍,再次成为一名中国海军女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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